【双璧澄】隔墙花（上）
昏暗的内堂骤亮了一下，复又沉没在黑暗里。
紧接着一声雷声巨响，把窗子都震得发抖。
江澄从昏睡中被这雷声惊醒，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昏脑涨，一时间竟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何事。强按下心中不安，他环顾四周，觉得陌生异常，只有床上绣着蓝家云纹的帷幔让他略微心安了些许。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呈现出奇形怪状的树枝形状向四面八方伸展。
刚刚才被安抚下来的不安情绪又漫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一声惊雷更是让江澄心慌不已。
暴雨，倾盆而下。
雷声、风声、雨声交织成一片，衬得屋内如死般寂静。
江澄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推开房门，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小憩的地方是蓝氏祠堂的内室。
蓝氏祠堂他并不陌生，当初射日之征刚落下帷幕，他就在庆功宴上当众分化成了地坤。一个手攥整个江家且修为不低的地坤，简直就像个金灿灿的肉包子，引得许多贪婪的天乾如狗般垂涎欲滴。数害相权取其轻，在与当时的蓝氏家主蓝启仁密谈一夜后，江澄最后选择了与姑苏蓝氏的含光君成婚。
他与被五花大绑且封了灵力的含光君就是在这祠堂里拜了天地，三年来，每逢佳节都还要来此处烧香，他当然熟悉。
外面的雨已经下疯了，闪电倒是没了踪影，祠堂里只燃了稀疏的几根蜡烛，昏暗又压抑。祖先牌位前的香炉里新插了六支香，江澄再往深处窥视，只见一人立、一人跪。
啪！
跪着的人生生受了这记耳光。
江澄心中又急又痛，只想穿过这厚重的袅袅香烟，挡在心上人身前，替他受了这皮肉之苦。刚踏出一步，他却定住了身形。
蒙尘的识海突然清明。
泽芜君的生辰在即，因他尚未娶妻，故而生辰庆宴由江澄这弟媳来操办。
江澄自然是乐在其中，今日他与泽芜君在祠堂中相对而坐，各自誊抄宴会的请柬。每写完一封，他便会抬头看他，他亦会如此，有时候两人目光会对上，情意缠绵、缱绻交织。
期间恰逢叔父蓝启仁过来探望，江澄如偷吃糖的孩子般心虚，立即站起来向叔父行礼。可能是早膳用得少了、也有可能是起得急了，天旋地转的晕眩中江澄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泽芜君变了脸色朝自己扑来。
***
“混账！混账！混账！！”
蓝启仁连骂了三句，却见蓝曦臣仍是笔直地跪在地上，淡漠的表情上看不到丝毫的羞愧与懊悔，更是气得他怒火攻心，竟请出了藏于祠堂祭台下的戒鞭，杀鸡儆猴般地抽碎了蓝曦臣膝旁的砖片，怒喝道：“你再说一次，江晚吟腹中骨肉到底是谁的！”
江澄闻言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这些日子来的食欲不振、偶尔的反胃和乏力都有了解释。
江澄的夫君蓝忘机是逢乱必出的含光君，半年前外出夜猎，数日前因为兄长生辰将至，刚回到云深不知处，这孩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诊出喜脉的蓝启仁强压住怒火，只想等江澄清醒后质问蓝家有何对他不住，竟做出如此有辱家风的龌龊之事，不曾想自家风光霁月的侄子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认下了这不伦之罪。
“叔父毋需再问，我与晚吟早有了夫妻之实，这孩子的确是我……唔！”
蓝启仁高高扬起手臂，挥出的戒鞭重重落在了蓝曦臣的肩背处，顿时血肉模糊一大片。他目眦尽裂，指着蓝曦臣凄厉地叫骂道：“住口！你、你这混账！你还知道何为伦理纲常、礼义廉耻吗？！竟敢说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话！”
“他是你弟弟的妻啊！！！”
蓝启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后，竟然有些站不稳，颤巍地退后两步，喘着气死死按住祭台的边缘支撑身子，显然是气得狠了。
蓝曦臣被戒鞭抽打在地，他单手撑地直起身来，勉强维持跪姿。昂首看见叔父被自己气成这样，心中自责不已，膝行几步弯下脊梁拉住蓝启仁的衣摆，含泪安抚道：“叔父莫气，这一切都是涣之罪，任您责罚我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您保重身体。”
蓝启仁以为他这是知错浪子回头了，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而且已经打了一戒鞭，他终究是不忍再苛责，便伸手抚摸他头顶的发，说道：“曦臣，舍了这冤孽吧，他并非你的良人。这孩子……”
蓝启仁还未想出如何安排那个孩子，只觉得手心一空，原来是蓝曦臣以头触地跪伏在他脚下，他听见蓝曦臣冷静且坚定的声音自下而上地传来。
“今生今世，我只江氏晚吟一人。”
“他就是我的良人。”
“蓝涣！”
蓝启仁好不容易消下的怒气又全部涌了上去，又扬起了手中戒鞭。
眼见这戒鞭又要落在蓝曦臣的背上，江澄恨不能以身替之。他知道这种时候他的出现只能激化事态并无益处、他也知道他和自己夫君的哥哥如苦命鸳鸯般相依为命的画面有多荒唐，只是身体不听大脑理性的分析，径直向蓝曦臣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将要触及到蓝曦臣的前一刻，他们之间的地面突然裂成了两块，江澄停不住脚步，一脚踏空如断了翅的鸟儿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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